月色如水，夜色如醉。

慕語菲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望著眼前這個神秘而又不怎麽溫柔的男人，突然間，他身後的噴泉一下子噴湧而出，周圍的路人紛紛停下來腳步，在繁忙的下班時間中抽出了幾秒，來欣賞生活中的這種突如其來的小小幸福。

“真美。”莫一清回過頭，打量了一番這個噴泉，“要是再趁機放一個煙火，我估計會更加浪漫。”

慕語菲依舊不動聲色，可是眸子卻輕微地顫抖了幾下，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幻化成了慕景辰的模樣，她記得，一年前的夜晚，也是在同一片景色之下，煙火一簇簇地在頭頂炸開，璀璨奪目。

可即便再璀璨的煙火，也比不過慕景辰那雙幽深明亮的雙眸。

“煙火不適合你，更不適合我。”慕語菲淡淡地回答著，邁開腳步與莫一清擦肩而過，而莫一清當然不會就這麽放過她，他一把拽住了她細細的手腕，眼眸淡淡，聲音沈沈，“語菲，我說了，我缺少你這麽一個佳人的陪伴，難道你真的打算裝作什麽都聽不到嗎？”

慕語菲冷冷地擡了擡眉毛，“咱倆……好像真的沒有這麽熟吧，莫先生？語菲二字不是你能叫的，你還是改口比較好。”

“好的，我改口，慕小姐，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夠邀請小姐陪在下一敘呢？”

這男人，真是難纏到了極致！

慕語菲嘆了口氣，“你想去哪裏？”

莫一清露出了一個很開心的笑，“不容易啊大小姐，你可是我邀請一起散步的所有妹子中，最高冷的一個了。”

慕語菲剛想反駁，就被莫一清“請”進了他的副駕駛位，開門請進座位拉好安全帶，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慕語菲驚訝地看著他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說：“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這副駕駛座位上坐過多少女人了。”

莫一清側頭瞟了一眼慕語菲，嘲弄道：“怎麽，你介意？”

“我不介意，因為我只有這幾個小時陪你胡鬧一回。”慕語菲淡定地掏出唇彩，對著擋光板後面的鏡子細細地塗好。

莫一清系好安全帶，車子平穩地駛出去，慕語菲坐在一旁靜靜地觀察，等到車子停在了一個紅燈前時，她註視著莫一清握著方向盤的手，問道：“你和江臨，是什麽關系？”

此話一出，握著方向盤的那只手，不經意地動了動，莫一清淡笑著轉過頭，盯住慕語菲的側臉，“你怎麽也開始，成為提問者了呢？”

“你讓我陪你出來，難道我不應該拿回我相應的報酬嗎？”慕語菲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你和江臨，開車時的習慣和動作簡直一模一樣，再加上那天早上，我不小心闖入你的莊園時，看到了江臨就站在你的身後，要說你們倆沒有接觸，鬼才信。”

莫一清沒有立刻回答，前面的信號燈由紅變綠，他一腳油門踩了出去，順手按下了車窗。

“你希望，我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慕語菲笑了笑，一邊讚嘆著這太極打得極好，一邊以同樣的方式回敬道：“我們的職員都希望，你們兩個是好基友關系。”

莫一清險些嗆到。

窗戶被敞開，加之車速又快，慕語菲披散下來的波浪長卷發隨著吹進來的風擺動著，發上的香氣飄進了莫一清的鼻子，他愜意地吸了吸鼻，“慕小姐真的是一個讓人可遇不可求的女子。”

“謝謝誇獎，不過我們到底要去哪？”慕語菲漫不經心地回敬著他的恭維，扭頭朝車窗外看去，可是話剛剛問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到了。

這裏……是那個教堂……

由於莫一清為了躲開諸多的紅綠燈以及下班高峰時期的擁堵，選擇了抄近路，所以一路開過來慕語菲才沒有任何察覺。眼前的教堂沈睡在了夜色中，教堂上的燈光靜靜地照亮了周邊的街道，前面的那個小小的廣場上，已經沒有了鴿子。

慕語菲打開車門走下來，出神地望著這夜幕下的景色，她從未在晚上來過這裏，因為她覺得，只有黃昏下的小教堂，才是活在她心中的那個美好的記憶。

望著她出神的背影，莫一清也走了下來，單手搭在打開的車門上，臉上的表情很是隱晦。

江臨那個家夥猜得果然不錯，這片小教堂，的確是一個能夠讓慕語菲變得軟弱的地方，至於為什麽會變得軟弱……莫一清笑了笑，那便是他接下來要研究的課題。

這裏的夜晚十分寧靜，因為景色不是很出眾，所以停下來拍照和逗留的人很少，慕語菲自顧自地走去那個熟悉的長椅，望著之前那個街頭畫家常常駐足的地方，那張慕景辰的畫仍躺在她的包裏，如同一個永遠不會被解答的歷史遺跡。

“漂亮的姐姐，這花送給你！”一個孩子的聲音闖入了慕語菲陷入了回憶的世界，她惶然地回過頭，只見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正舉著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花，大眼睛盈盈地望向慕語菲。

那雙眼睛實在太過靈動，慕語菲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慕少嚴，可是每次回到家，都是深更半夜，推開小嚴的房門，都是只能看到他的睡顏，慕語菲心中一痛，暗暗下定決心，等到七夕一過，一定要好好陪一陪自己的孩子。

她這個母親，這一年來當得實在是太過松散。

慕語菲笑著接過了那朵玫瑰，問道：“你為什麽要送給我呢？這玫瑰不是拿來賣的嗎？”

“是拿來賣的。”男孩子認真地點了點頭，“不過我今天早上在火車站幫我媽媽賣出了好多好多份報紙，所以晚上出來賣花的時候，她說要獎勵我，可以讓我把晚上賣花的錢全部當做自己的零花錢！”

慕語菲沒有聽懂，“那你為什麽不賣給我，給自己多賺點兒零花錢，而是要送給我呢？”

“因為姐姐你漂亮啊。”男孩子實話實說的樣子簡直可愛極了，身為一個美人兒，慕語菲從來不缺少恭維自己美麗的話語，只是這個讚美出自一個六歲左右的男孩子口中，她還是由衷地高興，“小帥哥，你今天賣什麽報紙了？還有嗎？姐姐要買一份。”

小男孩一聽，立刻從自己背的包包裏抽出一份報紙塞給慕語菲，“大姐姐，就當是我送你花的贈品吧！不用給我錢了！”

慕語菲驚訝又好笑地盯著眼前和自己兒子年紀相仿的孩子，“照你這麽做生意賣東西，豈不是虧了？”

“不虧不虧，姐姐你要是認識好姑娘，記得把我介紹出去！我也要找一個像姐姐這樣好看的女朋友！”說罷，男孩朝慕語菲誇張地揮了揮手，跑遠了。

慕語菲險些笑出聲，現在的孩子簡直一個比一個像小大人，活脫脫的就是降臨在人間的精靈，她將那朵玫瑰歪著插進自己的包包中，順手打開了報紙，隨意地瀏覽著。

這不過是一份今天的A城日報，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可是剛剛要合上報紙，慕語菲的目光一瞬間便被B版的一張圖片吸引了，她胡亂地重新展開碩大的報紙，著了魔一般地盯著那張圖片。

莫一清緩緩地走了過去，高深莫測的表情漸漸隱藏在了濃郁的夜色之中。

那是一個孤兒院重新選址的報道，大體的意思就是，字裏行間的那個孤兒院已經要搬遷了，圖片就是那個原先選址的廢墟，只是圍在那一片廢墟周圍的人中，有一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死死抓住了慕語菲的目光。

一股股酸澀的味道從四面八方湧上了鼻腔，慕語菲抓著報紙湊近，再湊近，幾乎想要掙脫這個世界的束縛，直接鉆進那張圖片當中。莫一清看著她泫然欲滴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問道：“你怎麽了？”

慕語菲回過神，迅速地平息了胸口的起伏波瀾，她沒有理會莫一清的提問，而是徑直拿出了手機，撥打了出版社的電話，詢問這張圖片的來源。

只是那邊的回覆讓她很失望，對方說這張圖片是匿名的，不對外公布，而現在那個孤兒院已經完全拆遷，地點是首都。

掛斷電話的一瞬間，慕語菲恨不得立刻就飛去首都，可是當她撥通了那個孤兒院的聯系電話時，人家告訴她，新的選址還沒有定下來，因為是一個匿名的投資者買下了孤兒院，準備進行註資教育。

指尖兒的那份薄薄的報紙，終於還是脫離了慕語菲的手指，順著風飄了出去，慕語菲恍惚過來，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追隨著那張報紙跑了出去，如同一個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絕癥病人在拼死追逐著那抹微不可見的治療希望一般。莫一清沈著面容起身，拉住了想要沖到河畔中央的慕語菲，“危險！”

可慕語菲一把揮開了他的手臂，“你走開，今晚的陪同，到此為止了。”

莫一清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精神幾乎要崩潰的女人，“那畫面怎麽了？有你認識的人嗎？難道真如傳言所說……是慕景辰嗎？”

一句話飄進了慕語菲的耳朵，她詭異地扭過頭盯著面色沈靜的莫一清，居然露出了一個十分邪惡的微笑，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莫一清不寒而栗，“如果你再敢提他的名字，我保證讓你，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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